正当她思考的时候,约翰·奥托卡尔来电话了。他正在工作,不过,弗雷德丽卡不知道他办公室和住家的地址,但她猜测可能都是在伯爵宫一带。她想象约翰工作的地方,是一个广阔的空间,摆满了高大、光洁和发出微微嗡嗡声的机器,四周墙上是发亮的蓝灰色大屏幕,显示着各种图表,还有柱状的二进制语言,工作人员把这些数据和图形全部打印在可折叠的风琴褶纹纸上,进行分析研究。在她的想象中,围绕着约翰的是他庄重得体、西装革履的同事——而其中有些人,或许得穿白色的医用外衣。虽然是幻想,但这一点连“幻想者”本人也不太确定。“幻想者”自由地设计着——约翰的办公室里应该装设着冰冷的金属制软百叶窗,摆放着锃亮的纯钢办公家具。搞不好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,但这就是她头脑中的画面。电话那端的约翰问:“你可以出门和我共进晚餐吗?”
“基本上没问题。我可以找个临时保姆,阿加莎说今晚得迟一点下班。我可以问我一个学生能不能来帮我带孩子。”
“维克多的小舍,”他说,“今晚八点。”
弗雷德丽卡喜欢去“维克多的小舍”用餐,那是一个小巧、隐秘、简单又高雅的法国餐厅,有法兰西小馆的风情,而且做的是相当地道的法式料理。那里的法国美食,除了让她联想到法国风景画中黑绿色的密林背景,还有可说是法国特产之一的蚀刻拉花玻璃,更有令她神往的普罗旺斯的炎夏,令她想起大仲马笔下的“格里莫夫妇”,也叫她口中有了葡萄酒的甘醇和大蒜瓣的香气。她穿了一件黑色的亚麻连衣裙,裙长至膝,搭了一条丝质披肩,也是黑色的,上面绣着奶白色的形状像卷心菜的玫瑰,还有金色的百合花,披肩还坠着很长的掺了亮丝线的穗儿。另外,弗雷德丽卡也学会了画眼线,她在上下睫毛根部描画上两条乌黑的粗线,让眼睛看起来显得轮廓鲜明,眼神犀利,好像在瞪人似的,与画眼线同属一类化妆技巧,她顺便也学会了刷睫毛膏。无论怎样的妆容,都无法使得外形棱角分明、步调流星赶月一般的她,蜕变成一个娇柔可人的洋娃娃。可是她已经努力过了,这个眼妆是她尽最大的能力化出来的。她用浅棕色的口红涂抹在自己丰厚的嘴唇上,以便让嘴角看起来不那么宽阔,但这个颜色并不是特别适合她。约翰·奥托卡尔穿着西装,是工作时的那套西装。弗雷德丽卡喜欢看他穿西装的样子,毛发蓬乱、又瘦又蓄须、身形松垮、爱穿绒料毛衣或刻意不修边幅的男人,都令弗雷德丽卡无感,连假设要活在一个充满着那种男人的世界里,都令她心生畏惧。爱穿西装的约翰·奥托卡尔刚好是她喜欢的类型,而且他虽然头发很长,却修剪得很整齐,打理得很细腻,他让金发也变得有型,不似一般印象中金发男人的漫不经心、随意慵懒,他在外形上和弗雷德丽卡一样,是有棱有角的。他坐在维克多的小舍中真好看、真应景,一个认真考究的男人,吃着一餐认真考究的晚餐。他们点了法式肉酱、传统鱼汤、风味烤土豆、精致法式沙拉,和一块完美的柠檬馅饼儿。餐桌上,他们谈起了夏天该做些什么。